雨崩村之所以被稱作天堂,并不真因它是天堂,而是徒步者經過長途跋涉后,喝到一口暖暖的酥油茶,覺得它珍貴無比。
雨崩,它的名字听起来很克难,也许,这是你来的原因;
雨崩,藏语‘经书’之意,也许,这是你来的第二个原因;
雨崩,藏人朝圣转山的地点之一,也许,这是你来的真正原因。
撰文/攝影:戴舒婷
藏族人一生一定要去两个地方朝圣,一个是拉萨布达拉宫,另一个是藏区八大神山之首的卡瓦格博峰,也就是云南梅里十三峰的主峰。卡瓦格博在藏民心目的地位中非常神圣,到梅里雪山转山,是表达他们对神山的崇敬。梅里转山分为内转和外转,内转:以梅里雪山脚下雨崩村为中心辐射开来,往神瀑、冰湖步行朝圣;外转环绕整座梅里雪山一圈。
雨崩村是个藏族村落,在梅里雪山五子峰脚下,四面被群山簇拥,这里没有通车公路,只有一条古老驿道,分别从西当村和尼农村连接上雨崩村和下雨崩村。雨崩就像一条项链上的翡翠链坠,山群是细粒闪亮水晶,世世代代环抱它、庇护它。因此,雨崩是许多人向往之地,它朴素、庄严、纯淨、隐秘、偏僻、险峻,不是一个简单就可以去到的地方,朝圣者和徒步者必须具备体力、耐力、毅力、助力、心力、虔诚和缘份,方能窥探那一份美,接受神瀑的洗礼。
● 日子在雨崩醒来
雨崩总在清晨六点半醒来。老藏房隔音效果不佳,一个闹钟足以叫醒一楼房客,再不然客栈主人一声“日照金山”,再怎麽难舍暖被的人都会睡眼惺忪拿起相机手机走出客房,到屋外或阳台寻找金黄色巴乌八蒙(英雄女儿峰),即使是无神论者人,也都相信能看见“日照金山”就代表一份如意吉祥。
坚挺的巴乌八蒙,在没有云雾的掩护下,接受太阳的照射,只有一两分钟时间,动作稍微慢一点,很容易就错过了。“日照金山”并不常见,梅里雪山云雾浓厚,有时是局部看得到,有时完全被遮住,你对着雪山一星期也只见过金山一面。日照金山以一份美好和希望开始全新的一天,叫人感谢自己前一天的努力与坚持,并且带着更大的勇气,迎接这一天的长征。这真是梅里的一份好礼。旅游作家郭子鹰说:“幸福,就是一早醒来,迫不及待打开窗户”,那麽旅人对于金山的期待算不算是一种幸福?
● 生活在雨崩简单
朝圣者和徒步者们大约八点前后,就纷纷往各自的目的地出发,大家好像是把村子归还给了藏人,雨崩回到了日常作息,四周恢复宁静安祥。客栈服务员开始清理客房的工作,一张张白色床单洗好后,挂在晾衣绳上受日晒任风吹。炊人来来回回捧出一盆盆新鲜蔬菜瓜果,到厨房里忙着洗切和准备。那些没经营客栈的藏人,依旧过着他们的生活,提起锄头到菜园里开始春天播种的农务,又或者带着氂牛骡子到高原草甸放牧去。大家都在干各自的活。决定休息一天的旅人,在客栈外的秋千上对着巴乌八蒙和缅茨姆(神女峰)发呆、阅读、赏景、看人。
白天的雨崩几乎没有‘外人’,直到午后三四点,徒步者才又开始入村,彼时村子再度热闹起来。云集四方的徒步者们在下午茶和晚餐中分享一日趣事、路况和天气资讯,这样的聚会是雨崩村唯一的消遣活动,也是一天大家最轻松的时刻。五月的雨崩,夜晚近九点才降临,而它的降临是给徒步者的一个提醒:是时候准备回房休息了,明天还得早起。
时间在这里没有过得特别快或特别慢,对旅人而言,时间是回到了正常,正常得让村人可以完成一天的活,正常得可以让旅人专注于每时每刻,正常得让人可以活在当下。昨天你经历了什麽辛苦,那都过去了,明天要面对的挑战,只有明天才知道,现在能做的就是吃饭休息聊天。心思不会在一件事上停留很久,没有过去,没有未来,只有现在。
● 自然在雨崩当道
“你哪里的天空好吗?”你在寄给友人的名信片上写了这句话。雨崩的天空和人很相似,多变难预测。有时候多云,有时候一片云也见不到,这样的天空影响了徒步者当天的行程和状态。多云的天,让人愁,唯恐老天下起雨,那山路就更难走,徒步可能无法进行。无云的天,让人叹,紫外线的伤害不可忽视,你们可是要在太阳底下晒八小时。不过,五月的天空,总是比十二月来的好,云来云去,天一直都还是纯淨天蓝,使人安静放松心情。
你说雨崩村里的藏居房和天空一样,充满了自然的气息和味道。高海拔农区牧区的藏居房多是独户楼房和平屋,藏民根据具当地地理、气候和经济活动,就地取材,利用雪域高原取得土、木、泥和石料盖房子,建筑上主要的白色木色都是建材的原色,不是油漆。老房子间间长得差不多同一个样,格局四方,朴素简单,讲究实用,没有一丝多余、奢华、夸张的装饰或点缀。彷佛藏人对居所的要求一直维持在满足生存的基本需求上,房子对他们来说,或许只是一个定居遮风挡雨的地方,与现代人追求豪华、宽敞、名贵大宅的价值观不同。而能够用来区别这些房子的除了地理位置之外,就是房子的细节和主人家生活的气息。
● 人在雨崩勇敢
雨崩村的村民大部份是当地的藏人,只一些客栈是由外来者经营,藏人将老房子租给他们,自己留在深山或是到城市居住,有些是为了让孩子受教育,有些是因为自已没本钱。路上遇见的人,有的告诉你藏人都很好,也有人说看见贼眉贼眼的藏人,感觉不安全。但是,对你来说,好人坏人到处有,不分种族肤色和信仰,而且这还关乎你用什麽标准来看好坏。
而你相信卡瓦格博,相信藏人对她的崇敬,相信在梅里雪山的自己是被山神庇护的。山里小卖部的藏大姐,单影支身从偏远深山来到这片森林赚钱,把孩子和丈夫留在家,丈夫从事农活,她则靠卖点饼干、泡面和饮料煳口。藏大姐每年十二月冬天回家,隔年四月下旬离开家到山间小卖部,一个人住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间小屋过日子。她每天就等待着不知道会不会停下来的徒步者光顾小卖部。有时候,遇到谈得上的人,就用她不很标准的汉语聊一下。你向她要了一杯泡面,她给了你全套服务,加入调味料,把面泡开,你吃完后替你处理垃圾。找钱给你时,她一张张数好整齐放到你手里。你问她,这麽长时间一个人住在山里没邻居没朋友,怕不怕?“当然怕,这里有野生动物。你一个人走,怕不怕?”“不怕”。你看着她的小木屋和厨房,突然觉得,雨崩村的村民虽然有的也不多却比她富裕许多;你虽然一个人走山,独自面对磨练,但她比你更勇敢。也许,在卡瓦格博的山下,每个人都是勇气十足的,每个人都是被祝福的。
結語:
也許,雨崩村之所以被稱作天堂,并不真因它是天堂,而是徒步者經過長途跋涉后,喝到一口暖暖的酥油茶,覺得它珍貴無比。就像走過上山路后,從南宗埡口下山到上雨崩,那六公里路都叫人感恩。于是,一個簡陋村落給了人希望和力气,雨崩,是一段叫人知足的旅途。
刊登于2017年6月29日 《诗华日报-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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