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一下 today: 坎城唯一入選華語電影《南方車站的聚會》:一場「陪泳女」與「通緝犯」的救贖之旅

2020年2月2日 星期日

坎城唯一入選華語電影《南方車站的聚會》:一場「陪泳女」與「通緝犯」的救贖之旅



「大哥,可以借個火嗎?」

操著一口道地的武漢話,一位身著鮮豔紅色上衣、頂著一頭俐落短髮的女子向「他」走了過來,開口說道。而我們都知道即使星火也可以燎原,於是故事就在這麼一個潮濕的雨天、一座荒涼偏僻的火車站外頭,平靜又兇猛地傾瀉而出。

上一部電影作品《白日焰火》獲得第 64 屆柏林影展大獎金熊獎的導演刁亦男,在五年後完成了這部同樣由他自編自導的作品《南方車站的聚會》, 除了片中依然有桂綸鎂、廖凡的身影以外,這次的事發地點往南方移動,來到了有千湖之市之稱的「武漢」。

《南方車站的聚會》故事靈感來自真實新聞事件,講述一個被重案隊長劉隊(廖凡 飾)重金懸賞的逃犯周澤農(胡歌 飾),和與他關係微妙的風塵女子劉愛愛(桂綸鎂 飾)、五年未見的妻子楊淑俊(萬茜 飾)、曾經的好友華華(奇道 飾),各懷心事的人相繼被捲進的一場追緝行動。

而令人絕望的逃亡卻變成救贖之路,這場特別的「聚會」將如何收場?充斥著血腥暴力、現實與超現實,猜忌與情愫的南方車站,你準備好來聚會了嗎?

(以下文字敘述有雷,請斟酌閱讀)

夜雨南方,鋪展開一場逃亡與救贖的離奇故事

「今天的中國發生著許多拍案驚奇的案件,總是讓看似平常的事物閃現出斑斕奇異的色彩。」當初拍《白日焰火》時,導演刁亦男曾這麼說過他拍攝的初衷。

故事從一位站在車站外徘徊的男子講起,他肩上掛著一個大旅行袋,像是在等誰又像是沒有在等人地站在那裡。他的手上有一個像是鴿子的刺青,每當有車輛行經而過時,他總會將臉轉到背車光處,然而原因是什麼,我們也不確定。

直到一位身著鮮豔紅色上衣、包包上掛著像是 海鷗 的吊飾,頂著一頭俐落短髮的女子撐著透明的傘從雨中走進簷下,開口向他說道:「大哥,可以借個火嗎?」故事與時間彷彿才流動了起來。

他們一位是誤殺警察、正被警方用 30 萬人民幣重金懸賞的通緝犯周澤農,一位是代替周澤農老婆來赴會,協助他完成最後心願的陪泳女劉愛愛。至於,身為一位隨時都可能被警方逮捕、同時也因為高懸賞金,被自己所身處的黑社會勢力追捕的通緝犯,即便鋌而走險也執意要託人帶他五年未見的老婆楊淑俊來車站會面的原因是什麼?

一如多數人得知僅剩的存活時間後會產生的情緒,不捨、遺憾、後悔與渴望彌補 —— 他想讓老婆透過舉報他拿到這 30 萬,讓這 30 萬彷彿成為一種贖罪,一種彌補妻子、孩子和這個家的方式。

「實際在《白日焰火》之前,就有想出來。想出來以後,覺得不是很成熟,當時坐在沙發上聽一首外國歌,幻想被人追殺。我是一個身負賞金的逃犯,想一直往海邊跑,我初中喜歡的一個女孩轉學轉到這個地方,到那兒見到她,也不能告訴她我是一個逃犯,然後她生活也不是很如意,最後想辦法讓她把我殺死,留給她 30 萬。當時覺得這是個很矯情的故事,大概記了一下就扔到一邊。」—— 刁亦男,《鳳凰網娛樂》。

這麼一個離奇又有意思的故事,最原始的雛形其實就是刁亦男導演坐在沙發上時想出來的,至於這個被扔到一邊的「矯情」故事,最終為什麼會起始回生,變成劇本、再變成唯一一部入選第 72 屆坎城影展主競賽單元的華語電影?

導演說在拍完《白日焰火》後的某一天,他看到一則新聞報導,敘述在東北有個越獄的逃犯,殺了獄警逃出來,本來躲在附近的山上,但最後因為太冷太餓而決定下山回村,卻沒想到在小賣舖裡發現自己價值 10 萬元的通緝令,他當下就決定把這筆錢留給小姑,這個世上對他最好的一個人。 「我的想像在生活中竟然變成了一個新聞,我覺得有可能不那麼矯情把它拍出來。」 導演在《鳳凰網娛樂》訪問中 談 起了這段「幻想成真」的故事。

而這個故事除了離奇,還想傳達出怎樣的人性與價值?

被通緝後,才感受到自己存活的價值?

「他五年沒回家了,但在知曉自己的命運後,他用 36 個小時給內心、家庭做了解答,完成了對自我和人生的最後一塊拼圖。」胡歌在《1905 電影網》的報導裡解釋了自己對周澤農這個角色的理解。

一直以來,很多電影、許多故事都是在描繪「日子該怎麼活?」的困境或突破,但這次導演刁亦男不提這個,他帶著我們遁入「千湖之市」,聽那佇立在車站的男子,面對著多雨潮濕的天氣、苦無去處的日子,和眼前身著紅衣、以大拇指跟食指捏著菸抽,給錢就能做事的女子,如何道出他 「該怎麼死」 的計畫。

身為一個剛出獄的偷車黨首領、不管是不是因為被同為偷車黨的對手偷襲而誤殺了警察,周澤農就是一個會被普羅大眾定義成 「壞人」 的角色,但就像要打破這種由善惡組成的二元世界,導演替這個拋家棄子、逃避生活、沒有明天的周澤農增添了一道質樸、善良的光,讓本來罪不可赦的殺人兇手變成了一個希望能「利用自己這條性命」換取懸賞金,留給妻子與兒子的一個有情有義的「通緝犯」。

然而被定義成「好人」的警察,又何嘗不是開槍誤傷路人?又何嘗不是毫無憐憫地在周澤農倒臥的屍體旁辦起與屍體的合照大會?導演在電影中不時將這群社會邊緣人跟警察的群體行動做了相似場景的畫面對比,像是偷車黨的偷車教學大會跟警察分佈人力的會議、偷車黨一行人飆著車準備去偷車的畫面和警察騎著機車的片段等等, 從這裡我們可以感受到導演想要傳達的、也是黑色電影裡常出現的「正邪、善惡難辨」的道德灰色地帶。

然而,周澤農為自己決定的死亡計畫真的是一種「善」的覺醒嗎?我覺得更貼切的說法更像是一種 「發掘自我價值」 的瞬間。

在成為 30 萬元的通緝犯之前,周澤農可能從來就沒有感受過自己「為了什麼而存活」,他的每一天就是得過且過,偷車、被捕、入獄、出獄再偷車,身為一個廣大土地、十幾億人口之下的小小社會邊緣人物,他感受不到世界因為有了他有什麼不同,但卻在生命邁入「死」的倒數之計,反倒好像找到了「生」的意義與價值了 —— 世界沒有了他,他的妻子與孩子能因這筆錢而有所不同。

因此,當他好不容易找到了這個意義,替他將這個救贖計劃延續下去的人可就重要了,於是這個在周澤農老鄉好友華華底下當陪泳女謀生、有錢就能使她推磨的 劉愛愛 撐了一把透明的雨傘來到車站, 「這次我飾演的盜匪,在面對桂綸鎂的角色時,把一切和希望都給了她。」 胡歌在訪問中說到。

在心中埋下火苗,兩個邊緣人的絮語

「我怎麼信你?」初次在車站見面時,周澤農對劉愛愛這麼說。劉愛愛,究竟是一個怎麼樣的人?其實,跟周澤農沒什麼不同。

她登場時的透明雨傘就像是她的寫照,不是黑色、白色,而是 「透明」,就好似身處在社會上的角色也是沒有人會關心、理會的「底層」邊緣人。前面也有提到周澤農手上的鴿子刺青與她包包上的海鷗吊飾,彷彿都在暗示著她不過是個渴望 「自由」、渴求擁有自己 「生命主導權」 的女子罷了。但關於這一切的解方,她必須也先把自己下進這個賭注裡。

桂綸鎂曾這樣形容劉愛愛這個角色:「我的角色面對的是一場賭注,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機會贏得什麼,但是她願意下賭注。」

在同意由劉愛愛代替老婆楊淑俊舉發他,並抽成一些錢當酬勞之後,為了不讓警方起疑,他們決定不在車站做這件事,而是將舉發地點定在劉愛愛當陪泳女的地方「野鵝湖」。導演把周澤農到野鵝湖找劉愛愛的畫面拍得既寫實又夢幻,彷彿這一段從在街巷上一前一後的追逐、半夜船上的激情和像是看夜景地眺望遠方駛來的明滅車燈, 就只是一場互相索求愛與暫時跳脫現實的戀人絮語,而非一起亡命之徒的通緝案。不過,一如絮語過「輕」,很容易說散就散。

周澤農照劉愛愛的指令來到了某個房間,以為將會是一場成功的舉發、生命圓滿的終點,卻沒想到房間裡等著他的不是愛愛,而是當初偷襲他、同為偷車黨的對手們,他們也在等這 30 萬落入他們的口袋。在與他們對打、和包圍了這整棟樓的警察們對戰中成功逃脫的周澤農,飆著車到野鵝湖畔找到劉愛愛,她嚇得四處逃走,當然周澤農也就死命地跟隨,一直到他們走進了最後那家牛肉麵店。

照常理判斷來看,有可能愛愛跟那群偷車黨是一夥的,畢竟只要有錢她就辦什麼事;也有可能是華華跟他們合夥卻沒有告訴愛愛,於是她當下被迫不能走漏風聲地離開,但在這個人心皆不可輕信的黑社會裡,誰也不知道真正的原因,因為就算得到了答案也不一定是事實, 所以當一向沈默寡言的周澤農問愛愛 ——「你為什麼沒有在房間裡等我?」時,這個瞬間讓人感覺到周澤農是把她放在心上的,甚至可以說他到那一刻還是選擇相信她的。

最終他沒有得到答案,周澤農在劉愛愛出去付錢、藉機向警方舉報他之後,在湖畔中槍身亡。要說劉愛愛是出於害怕而叫警察,還是出於當初答應了周澤農舉發他的動機,我們亦無從得知,但電影最後我們可以看到重案隊長劉隊載著劉愛愛去銀行存這一大筆錢,卻無意間看到劉愛愛又抱著那 30 萬元走出銀行,背著警方偷偷地跟楊淑俊約見面,陽光下,兩人勾著手相視笑著。

對於這樣的一個故事與結尾,彷彿可見「愛情」對這部電影來說,不是最重要的,但一如絮語雖輕卻也「綿長」 —— 在劉隊開車載愛愛去銀行的時候,愛愛在車上抽了根菸,鏡頭帶到她拿出打火機點菸,而那只打火機是一開始周澤農借她火時的那只,也是在船上纏綿後用的那個 —— 不用特別強調,便已是悄然存在心底的溫暖。

文 Text|黃懷容
圖 Photo|IMDbyahoo 電影
原文出處|【影評】坎城唯一入選華語電影《南方車站的聚會》:一場「陪泳女」與「通緝犯」的救贖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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